中东秩序的深层逻辑:枪炮、石油与美元

近期,中东地区事件繁多,也门胡塞武装利用无人机袭击了沙特境内的石油设施,国际油价瞬间飙升3%;与此同时,以色列商人所拥有的商船在阿联酋沿海遭到攻击,也造成了油价骤然上升;伊朗境内的核设施遭到攻击,伊核谈判的重启充满悬念。中东秩序不但混乱,也处于混沌状态之中,呈现在国际舞台的现象就是油价的起起伏伏。构建中东秩序的核心要素是枪炮、石油和美元,这三种要素的组合与博弈构成了中东秩序的底层逻辑和基本框架。

拜登政府上台之后,美国的中东战略“急转弯”,拜登要扭转特朗普的中东战略重心和目标,重新调整美国与以色列的关系、缓和与伊朗的关系并寻求新的协议。然而,中东秩序在过去十年之间已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可以说,中东秩序的结构已经坍塌。2010年以来,从中东撤出是美国的战略目标,在中东地区构建具有自主性的秩序,需要一次重启,更需要找到建设中东秩序大厦的砖瓦材料,将枪炮、石油和美元等基本“材料”进行混合,经过岁月的沉淀,或许可以构建一个相互制衡的秩序结构。

枪炮,一直是现代国际关系中的基本要素。在中东地区,“枪炮”表现为三种形态:第一个是核武器,焦点就在于伊核问题。美国退出伊核协议之后,伊核问题再次成为中东的焦点问题,在美国战略撤退之下,形成了以色列和海湾国家共同遏制伊朗的态势。拜登政府上台之后,美国有意重新就伊核协议进行谈判,但是遭到了以色列以及海湾国家的反对。以色列政府的目标很明确,拒绝任何有助于伊朗核武器发展的协议,甚至,以色列反对任何与伊朗进行的核谈判,因为以色列认为这都是对伊朗的绥靖。伊朗与各大国就重启伊核谈判进行磋商之际,伊朗的核设施遭到攻击,据伊朗方面称,与以色列有关。有情报官员向美国《纽约时报》透露,此次事故系一场大爆炸造成,爆炸完全摧毁了独立且受到严密保护的核设施内部电力系统,这一系统本为离心机浓缩铀生产提供电力。围绕伊朗核武器问题展开的博弈是激烈的,重启谈判的进程将是曲折和漫长的。

枪炮的第二个层面是中东地区的军火贸易。中东地区是全球军火的重要市场,军备竞赛是常态。在特朗普政府的推动之下,以色列与海湾国家的和解进程加速,其标志性成果就是以色列与阿联酋实现了关系正常化。作为对阿联酋的激励,特朗普在卸任前通过了对阿联酋高达230亿美元的军火出售计划,拜登上台之后对这一军售合同进行了审查,现在已经放行。以色列对美国向阿联酋巨额军火销售也是乐见其成,因为敌友关系已经转换,也不排除,未来以色列向阿联酋提供武器装备。另一个值得关注的国家是埃及,过去五年,埃及成为全球主要的军火买家,既有维持国内稳定的考量,也有稳定埃及作为主要军火买家地位的考虑,而在埃及与埃塞俄比亚的用水权博弈中,大规模的军购,无疑会拉高战争的风险。

第三个层面就是以无人机为代表的新型高技术武器装备。最近一两年,中东地区发生的冲突和战争中,无人机扮演了越来越重要的角色。不仅沙特的石油设施接连遭到无人机的攻击,备受关注的霍尔木兹海峡地区的航行安全,也受到了无人机及导弹的威胁,在去年的纳卡冲突中,无人机成为战场中的主要杀手锏。无人机这种隐蔽性极强的袭击或许会引发地区性的战争。

武器装备的革新往往会带来战争形态的变化。伊朗核武器问题是地区的热点,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核武器的出现避免了大规模的战争,核国家之间的战争是难以想象的,这也是冷战的重要基础。中东地区的危险在于出现了多种武器装备的叠加,尤其是无人机被应用到战场之中,由此可能会引发暴力对抗的螺旋上升。无人机攻击,未必能够决定战争的胜负,但是可能会点燃冲突与战争的导火索。美国在中东地区销售军火,赚取巨额利润,加剧了战争的风险。

石油是中东地区的战略资源,也是中东成为全球热点的关键所在。石油是现代工业的血液,油价的起伏会造成全球财富的重新分配。石油在中东秩序中的角色也在发生变化:一是石油面临着清洁能源的竞争,拜登上台之后,将气候变化作为美国新政府面临的重大战略挑战,而气候变化背后是清洁能源的发展以及能源需求结构的变化。二是全球产业结构从碳基向硅基的转型,对产油国来说,这是非常大的挑战,全球能源需求的长期趋势可能发生转变。拜登政府的新基础设施建设包括半导体芯片、大容量电池等,这其实是建设新的产业体系。三是全球能源运输体系的风险越来越突出,尤其是在中东地区生产与消费是分离的,而地缘政治冲突加剧石油运输的风险。最近苏伊士运河的堵塞,虽然并不是源于战争冲突,但是如果发生地区冲突,这些关键水道很容易被“关闭”,由此会对全球经济体系造成重创。

中东地区严重依赖美元,这是不争的事实。石油美元形成了美元与石油的绑定,这是美国中东战略的深层逻辑,但是这一绑定关系正在发生变化。一是美国从全球能源进口国变成出口国,美国已经不依赖中东的石油;二是石油美元的基础在发生变化,就是从石油转向高科技。货币的形态从美元为代表的主权货币向数字货币转变,虽然这一进程刚刚开始,但却是一种趋势性变化。此外,对于中东秩序来说,产油国与非产油国之间的财富流动需要通过美元这一纽带,美元在一定程度上扮演了中东政治经济分配的纽带。因此,美元是美国介入中东秩序的重要杠杆。

枪炮、石油与美元共同构成了中东秩序的基本原材料。石油是中东地区构建政治秩序的战略资源,但是枪炮与美元的介入,意味着中东秩序在很大程度上受制于外部力量。在美国中东政策转换调整之际,中东秩序陷入混沌无序之中,拜登要重新回到美国传统的中东战略轨道,但是,特朗普的中东新战略已经形成气候。以色列以及海湾国家在某种程度上就是特朗普中东战略的获益者,也是拜登重返传统战略的反对者。

21世纪以来的二十年,中东秩序已经被打乱,伊拉克战争、“伊斯兰国”出现……种种事态表明,中东秩序已经是一片废墟,要实现重建,必须理顺和统合枪炮所代表的暴力、石油所代表的战略资源以及美元代表的财富三种要素。同时,要与中东错综复杂的宗教教派、部落关系形成妥协,否则,中东秩序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