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计行业的弊病如何改进？
近日来，一封德勤北京分所审计员工的举报信在互联网上持续引发争论。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了解到，2月3日晚间，德勤华永会计师事务所（特殊普通合伙）北京分所审计一组的一名员工通过一份长达55页的PPT文件开始在行业群内流传，2月4日在多个社交平台引发热议。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获得的一份署名为“YW”的举报信中，举报涉及事项合计10项，涉及举报人亲身参与业务及代其他前离职同事举报事件。涉及客户包括中国外运、北京乐金系统集成有限公司（LG）、红黄蓝和博奇环保4家公司，举报人亲身参与业务涉及中国外运与红黄蓝，分别为5项和3项。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自2月4日起，向多位平日联络密切的德勤方面人士求证该举报信的真实性，但截至发稿，相关人士均未回应或未接听电话。
德勤方面则在2月5日下午2点左右通过微信公众号发表声明称，先前已收到一名员工通过内部渠道报告的相关事项，称已对此开展全面调查，但未发现任何证据影响该所审计工作的充分性。
中国证监会2月5日回应德勤会计所事件称，证监会对举报事项已开展核查，同时要求德勤自查。
审计人少活多，“放飞机”为普遍现象
前述署名为“YW”举报人在举报信中表示，“本人从2018年至今，已与德勤管理层、德勤声誉与综合风险管理部(RRG)进行长达2年、超过30次的沟通，要求德勤方面就审计质量举报事件作出恰当处理、就相关事件对于本人绩效评分的影响重新作出公正评估。然而遗憾的是，截至目前，所有举报事件中的仍在职的涉事人员仍在从事A股、H股及美股的审计项目工作，并获得相应的晋升。以上关于德勤对审计质量问题涉事人员的姑息纵容和包庇隐瞒的行为，严重破坏国内外金融市场秩序，影响审计报告质量，为国内外报表预期使用者的投资决策带来巨大风险。”
同时，举报人称，德勤方面不仅未就该事件进行处理，并全面暂停本人职业发展、项目安排及晋升，对于本人申请转组、转部门工作置之不理，并间歇性强制本人从事不合理、不适宜的工作环境下的无关工作。
在信中，举报人表示，“如果公布，会影响公司某些人的利益 ，甚至某些客户的利益；但是如果不公布，那么职业道德何在……作为审计从业者中的一员，我有义务将我知道的一切真相公之于众 ，作出我认为正确的决定 。”
根据该举报信内容，举报人举报了其在2016年11月7日至11月25日期间中国外运2016年度审计违规事宜。涉及的主要问题在于“放飞机”。
例如，审计现场负责人吴某要求举报人直接把抽凭的样本发送给中国外运烟台公司的财务人员，让其填完相关信息之后直接发给他们（审计程序未执行，即“放飞机）”，并叮嘱这件事情只能电话说，不能发邮件留下证据。
审计负责人吴某的理由是烟台分公司不重要，且扫描或复印凭证浪费客户时间，会导致客户不愿意配合。
此外，在涉及中外运的另一事项中，审计员刘某将自己负责的抽凭样本表直接发给青岛仓码财务人员许某，要求其直接填写完毕后返还，并未执行相应审计程序，随后青岛仓码财务人员许某将填写完毕的抽凭样本表返还给刘某。
有不愿具名的某四大国际会计师事务所审计人士在看过举报信后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审计过程当中或多或少存在一些“放飞机”的现象，但举报信中列举的事项“性质比较恶劣”，并且从举报内容的细节看，真实性不低。
该人士认为，由于事务所在单个项目上配备的人手及时间有限，一般会让客户将审计组抽查的凭证拍照发出，以节省时间。但让客户直接填写底稿的情况是不能存在的。
此外，另有一名从事审计工作的人士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审计费一般都很低，合伙人为了赚钱会减少项目组的人数、压缩项目的时间，不放飞机根本完不成底稿。企业方面只要事务所出具盖章的报告，审计质量如何，几乎没有人关心。
根据中国外运2016年年报数据，德勤在彼时作为审计机构，审计费为550万元。
德勤称会对收到的任何质疑进行调查
除了前述的“放飞机”现象外，举报信还涉及因虐童事件为大众所知的早期教育机构红黄蓝。
举报信中称，红黄蓝下属北京培训学校疑似公款私用，挪用管理费用为高管和董事长孩子在海外消费的报销，其中包括大量管理层出国购物、创始人儿子在纽约高消费、学习高尔夫等费用。
此外，负责红黄蓝项目的合伙人单某则被指收受红黄蓝价值几万元的美容卡，次年红黄蓝项目上涨审计费用，请德勤方面帮忙掩盖一些问题。
举报人称，该事项严重违背审计独立性政策。
前述某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审计人士认为，按照正常的程序，检举人在发现这些问题之后，会向内部独立的审计鉴证部门进行反馈，呈递材料。如果属实，涉及的经理和高级审计员则会遭受相应的处罚，注销相关资格。
但也有国内会计师事务所人士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的审计人员职业要求较高，举报信中涉及的受贿及掩盖财务问题现象严重违背职业道德，甚至违法，后果也会非常严重，相关内容实在是匪夷所思。
德勤则2月5日的声明中表示，我们注意到，目前在社交媒体平台上流传有关德勤北京在2016年和2017年个别审计项目的若干质疑。事实上，本所先前收到一名员工通过内部渠道报告的相关事项，并且已对此开展全面调查，未发现任何证据影响我们审计工作的充分性，因此相关审计工作支持我们的审计意见。我们会对收到的任何质疑进行调查。
德勤称，德勤始终视审计质量为我们的首要使命和业务基石，致力于维护审计质量的最高标准，履行服务公共利益的责任。作为质量控制体系的一部分，公司鼓励员工就可能存在的问题通过保密专线发声。我们严肃对待所有投诉，并由独立的专家团队进行调查。
根据美国公众公司会计监督委员会（PCAOB）最新发布的年检报告，德勤在2018年检查周期中，被检查的58项审计事项中，缺陷率为10.3%，为近10年该会计事务所审计缺陷率最低的一年。此前，该所在2010年抽查的项目缺陷率为45%，随后逐年下降，在2017年时将至20%，2018年时为11.8%。
PCAOB称，检查人员指出德勤方面与财务报表审计相关的最常见错误是：未执行与账户或账户重要部分相关的充分测试，或未解决已识别的风险；未能充分评估发行人在编制估值时使用的重要假设或数据；由于过度依赖控制措施或由于测试控制措施的缺陷，没有执行实质性程序以获取足够的证据。
PCAOB是会计行业的自律性组织，由PCAOB不同会员事务所的会计师组成，这些会计师为PCAOB中的其他会员事务所进行年检。PCAOB是在安然丑闻后萨班斯法案催化下的产物。安然事件后，负责安然公司审计工作的安达信被迫退出审计业务，全球“五大”会计师事务所变为“四大”。
（作者：周智宇 编辑：李艳霞）
